不管我觉得盖茨有没有魅力,他已经用他的天才和成就奠定了他的神的地位,骂他的人管他叫“魔”,其实也差不多,“神”、“魔”,本来就在一念之间。
我在微软的经历很短,同盖茨主席有过几次短暂接触。对他的认识不可能深刻,也没有什么花边新闻。不过我的视角可能特别一点。
我见过盖茨七次,四次是台下,三次是接近;其中五次是到微软以后。
第一次是1996年底,我正在广州做IBM华南区总经理,满街沸沸扬扬说是盖茨要来了。说出来可能难以相信,我当时对已经是日当中天的微软和盖茨基本不了解,只是听说过而已。原因很简单:这两个与我的IBM生意关系不大。当时IBM内部仍然使用OS/2,微软的NT也还没能染指中国的企业市场,那是“我们的地盘”。不过还是好奇,怎么务实的广州人也会像追星似的疯狂?找张票去看看。
我提前几分钟到的,白天鹅宾馆的会堂门口过道和几十级台阶都已挤满了没票的人,好不容易挤进去只能贴在后墙站着,心里莫名地也激动起来,有点像十年前盼崔健似的。等啊等啊等不来,台下乱糟糟地挤着上千人,满是人声和人的气味。终于,晚点一个多小时之后,偶像姗姗出现在台上。当时我心说:“你牛什么呀!迈克尔·杰克逊和麦当娜也不敢这么晾台啊!”后来才知道是计划好从香港坐直升飞机过来,临时起雾不能起飞。苦等一个小时的不光是上千民众,还有广州市长和半个市府班子,结果,原定的和广州市领导的会面只简化成了握手。今年3月准备盖茨深圳之行时,又有人提出直升飞机的方案,遭到我坚决地否定。香港到深圳还要坐飞机!可不小心我又说出一句:“牛什么呀牛……”我听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走了,盖茨比我晚走十分钟。后来朋友问我感觉如何,我说:“哪儿像个总裁,也就是个口才欠佳的工程师。”朋友笑我是IBM的自大。说实在的,盖茨真不是一个好的演说家,比起郭士纳(IBM总裁)差远了。
第二次还是在台下。1997年底,布莱恩力促我参加盖茨君临北京的盛会,布莱恩正在努力说服我加入微软,他是想以微软之神的魅力感染我。这次的场面更大,是在北京的国际会展中心。按约定接头时间地点我东张西望找布莱恩,一边像作贼似地怕碰到熟人。终于看到布莱恩,可是他正忙着做盖茨的保镖呢,总有上百个记者举着相机前后左右跟着跑,闪光灯只管乱闪根本不管角度。布莱恩看见我还居然顾上打招呼,一会儿就有人从会场出来把我带进去———门口有好多警察呢,只认牌不认人。这次因为微软与我的关系密切了很多,特别注意听,当时盖茨还没有提出“数字神经系统”的概念,记得他的说法是“集成软件平台”,但还是一个一个产品地讲,讲产品的功能,功能是怎么实现的,我愣没听出“集成”之伟大……会后布莱恩热切地问我感觉如何,我问“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”,他当然说想听真的,我就告诉他“从纯演讲的角度看,比我一年前听过的没什么进步”。布莱恩大笑,竟然说他同意!
第三次是在我上任不久。盖茨到了东京,于是亚洲地区的产品研发汇报都在东京举行。因为,要汇报中文微软拼音输入法的进展,我也去了,但只是旁听。会议室不大,只能装十几个人,我听不太懂技术的东西,但是有一个印象是准确的:盖茨真的很懂技术。他对技术细节非常敏感和专注,他和工程师们讨论“速度”、“接口”之类的东西,就是一个工程师。只有在提到“要在××时间内达到同××%市场占有率”时,才让人意识到他的身份。技术汇报进行了四个小时,快结束时有人端上一盘牛排,切成小块,盖茨边听边讲着,随口吃了几块,一副食而不知其味、只是为生存基本需要的样子。那一天会后他的日程安排到很晚,为挤凑时间让他多“赶几场”,竟没有晚餐安排。我心里感叹,世界最富的人竟肯接受如此“非人道的”的日程安排连轴工作,只凭这一点就值得佩服。他自己就是狂热工作的榜样,有资格如此要求微软的三万员工。
后来两次在全球营销经理大会和全球营销大会上见到他,按惯例,全球范围的公司大会盖茨都会在最后出席演讲,并与左右手一起回答问题。这时我已经有了对微软的较深理解,对于盖茨的“工程师”演讲的领会远远超出了干涩的表面,我终于发出了和世人一样的惊叹:真是一个天才!他是一个罕见的技术资本家天才,他为微软指出的产品技术方向都是直指人类生活(绝不只于IT产业)的制高点。他有一种独到的敏锐,能迅速觉察到已经出现的新技术新动向中有什么是真正的威胁,或者说,有什么将最有可能演变为潮流,他能够及时(不一定迅速)、准确地指明方向,把威胁变为微软的机会。吴士宏(29)光明日报社出版社出版